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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來。她同紅纓在禹陽待了兩月,禹陽距離景都又足足有一個月的腳程,若明日藉助此人的法陣,豈不是就能立刻回去了。心裡慢慢盤算著,李落霜慢慢挪回到少年身旁。她深呼一口氣,蹲下身,摸索著撿起先前掉在地上的燈盞,點燃燭火,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少年倒下的地方湊去。驀地差點跌坐在地上。那人的臉上滿是血跡,李落霜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,手中燭火晃動,更顯得少年的臉猙獰可怖。她輕咬牙關,拉住少年肩膀,吭哧吭哧將他拖到了軟榻...-

景國建國十餘年,有位貌美端莊的皇後蕭氏,皇後賢良,極受宮中眾人和天下百姓的愛戴。

好景不長,本該瑰麗的一生卻在她持劍刺向皇帝時戛然而止。

至此蕭氏身患惡疾,神智瘋癲,被幽於景都城郊。

世人唏噓,隻道幸虧蕭皇後背靠蘭陵蕭氏,蕭氏滿門忠烈,其父又是開國將臣,皇帝這才隻是將其幽禁,又道蕭氏膝下無皇子,否則必受其連累。

卻無人想起一個年僅十歲的幼女。

禹陽。

秋分時節,桂花浮玉。

城牆的晚鐘敲響,時常販賣小孩玩意兒的小販收起攤來,被兩三稚童打鬨也不惱,笑著催促他們歸家。

醉星樓裡,李落霜雙手托著腦袋趴在臨街的窗台邊,無所事事地朝下看著,直至人們都消失在街頭。

少女雙眸生得極靈動,燦若繁星,清如林泉,眉眼處卻總含著縷寡歡氣。

此時更是蹙成一團——整整四個時辰,紅纓一直冇有回來。

雲水閣不過離此處幾條街的距離,算上來回,再加上打聽神醫訊息的時間,哪需這麼久,除非是遇到了什麼麻煩。

李落霜母親的瘋症越來越嚴重,朱世子告訴她禹陽有一神醫,善治瘋癲之症,隻是性孤僻,常人難以請動他,她便特來來尋。

可眼看兩個月過去,神醫的訊息愣是半分也冇打聽來,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,卻是在李落霜先前從未考慮過的雲水閣。

這神醫竟也出入聲樂場所。

李落霜來不及多想,帶著紅纓就要去雲水閣找人,卻被攔下。

紅纓態度堅決,說什麼也不答應:“雲水閣是什麼地方,公主您又是什麼身份,怎可踏進那醃臢地!”

女孩咋咋呼呼的語調猶在耳畔,李落霜隻記得當時想著紅纓身手極好,又會些道術,想是不會遇到什麼危險,便妥協由著她了。

現在看來應該一起去的,至少互相能有個照應。

外麵的天色徹底暗了下來,李落霜轉身點燃在案幾上的油燈,恰逢酒樓小二送來吃食,她冇什麼胃口,讓小二放下餐盤就要合上門,一隻胖乎的小手突然出現在眼前。

那隻小手搭在門扉上,小花布鞋“啪嗒”一下趁機跨進門檻。

李落霜低頭看去,認出是方纔在街上嬉戲打鬨的一個稚童,紮著兩條沖天辮,左手臂彎還抱著從攤販那兒買來的布老虎。

她看著小女孩呼呼在腰間掏半天,小手展開,遞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,“喏,有個紅衣阿姊給我兩個銅錢讓我來找你。”

紅衣阿姊?

李落霜本還有所警惕,聽到是紅衣女子的信心中鼓聲振作,接了過去。

上麵隻有一列模糊的歪歪扭扭的小字,像是用女子的黛粉所寫——進展順利,明日帶其歸。

字體龍飛鳳舞,極具特色,確是紅纓的字跡。

看樣子紅纓順利找到了神醫,隻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才拖到現在。李落霜終於鬆口氣,合上紙條抬眼要向小女孩道謝,卻見小女孩像隻猴似的一溜煙地跑下樓冇了蹤影。

“……”

算了,總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,隻要明天帶那個神醫回景都,母親就有救了。

李落霜心情大好,合上房門將紙條扔進油燈,然後朝屏風後走去沐浴身子,準備好好睡個覺迎接第二天。

可剛躺上榻,被子還未捂熱,方纔已經關上的窗“嘎吱”一聲敞開,風嗚嗚地灌了進來。

像是寧靜的黑夜裡闖入了猛獸般,案幾上的燈盞劈裡啪啦被吹落在地上,李落霜輕皺起眉頭,起身往窗邊去。

她邊打著哈欠,邊抬手關窗,手指還未碰上窗沿,忽地,一雙手從她後背探出。

來不及呼喊,唇瓣被捂住,李落霜被按在了旁側的牆上。

周身瞬間被濃厚膩人的血腥味籠罩,她瞪大雙眸,因驚恐而不斷撥出的熱氣漸漸潤濕對方的手心。

看不太清臉,輪廓依稀是個少年模樣。

少年一手掩著她的唇,一手抵著她身側的牆,漆黑如墨的眼眸死死盯著她,聲音淩冽:“彆喊人,否則我殺了你。”

李落霜心裡微顫,猛點幾下頭。

下一刻身上的力道猝不及防鬆開,少年身子一斜,竟一頭栽倒在了旁側的地上。

一切不過發生在幾呼吸間,李落霜愣了片刻纔回過神來,她跨過那人的身體就要往房門口跑。

卻在餘光瞥到少年身下的地麵時定住。

少年倒下的周圍佈滿了奇怪的紋路,呈八芒星狀,圍繞這些紋路,七點熒光若隱若現。

這是千裡陣的痕跡。

李落霜曾在朱世子送的書簡中看過相關記載,此陣法彙集八芒七星,可將人瞬移千裡。隻可惜驅使的符咒失傳已久,持有的人少之又少。

李落霜邁向門口的步子又調了回來。

她同紅纓在禹陽待了兩月,禹陽距離景都又足足有一個月的腳程,若明日藉助此人的法陣,豈不是就能立刻回去了。

心裡慢慢盤算著,李落霜慢慢挪回到少年身旁。她深呼一口氣,蹲下身,摸索著撿起先前掉在地上的燈盞,點燃燭火,然後小心翼翼地往少年倒下的地方湊去。

驀地差點跌坐在地上。

那人的臉上滿是血跡,李落霜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,手中燭火晃動,更顯得少年的臉猙獰可怖。

她輕咬牙關,拉住少年肩膀,吭哧吭哧將他拖到了軟榻上,又小跑到雜物櫃前取出一個梨心雕花的小木盒。

木盒裡麵放的都是她常備在身邊的藥材。

這幾年蕭氏瘋症愈發嚴重,平繁弄傷自己又時常感染風寒,宮中從不派奉禦前來診治,李落霜便漸漸學了些治病製藥的本領。

她從中拿出一個小瓶,倒出一粒藥丸,走回榻前,蹲下身子,彆過腦袋,將藥塞入少年口中。

動作一氣嗬成。

李落霜又拿來一張打濕的帕巾,一點點擦拭少年臉上的汙血和汗漬。

隨著臉上汙漬的消失,李落霜這纔看清少年的模樣。

許是失血太多,少年的麵色異常蒼白,他眉毛緊蹙,雙目緊閉,一點紅痣綴於下眼瞼,薄唇抿成一條直線。

此刻躺在木榻上,墨發淩亂地鋪陳在身後,倒顯出一份說不出的破碎感來,像是雪山之上躲避風雪獨自舔舐傷口的野狼。

李落霜視線移向少年的額角,那裡傷口翻卷,血肉模糊,再不處理怕是要失血過多而亡了。

她又拿出另一個小瓶,將裡麵的青色藥泥抹在傷口上,拿來白色布條繞著少年的額頭纏了幾圈。

一切完畢,李落霜探出手指放在少年鼻下,氣息微弱到幾不可察。

也不知道這點藥能不能救活……

她雙手托腮坐在地上,等待少年轉醒。

一個多個時辰過去,李落霜幾乎等得快要睡著了,腦袋一下一下地點。

正當她琢磨著怎麼處理這個少年時,忽地一陣天旋地轉,餘光中一個模糊的黑影掠來,將她壓在了身下。

墨發如瀑布般垂落下來,漆黑如墨色的眼眸盯著她,平靜如風暴來臨前的黑湖,稍有不慎便會激起波瀾。

“誰?”

聲音暗啞,帶著幾分警惕。

李落霜兩隻手被錮在頭頂,無法動彈,她轉過腦袋,明亮的雙眸直視少年的眼睛:“救了你的人。”

少年聞言一愣,但他並冇有放開她,“你救我?”

剛纔的動作崩開了他額角上已經止血的傷口,鮮血浸透紗布,順著他的眉骨往下滴,宛如一條條紅色細蛇,滴答滴答,落在少女耳側。

“是。”

李落霜的聲音有些僵硬,臉上卻絲毫冇有膽怯之意,她直視少年:“我給你治了傷,你得幫我。”

“幫你?”

“是。”

“……你這算挾恩圖報麼?”

李落霜扭過頭,抿著唇不說話。

“嘖。”

默了片刻,少年終於放開她。

他起身坐了起來,隨意將臉上的血抹去,環顧起四周,而後開口道:“需要我做什麼?”

“你的法陣——”

李落霜忙坐起來,手指指向身後不遠處的地板,八芒星紋路的圖案靜靜躺在那裡,在昏暗的夜裡發出幽森的光芒。

“我需要借你的法陣送我去一個地方。”

她板著臉,儘量使自己看起來誠懇又嚴肅。

不料麵前的少年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他笑時微低著頭,眼睫掃下一片淡淡的陰影,嘴角露出一點虎牙,配上半邊臉的血色,顯得惡劣又乖張。

李落霜剛及笄,稚氣未脫,臉頰圓圓的,配上她故作成熟的表情,實在是有些,

違和。

李落霜睫毛顫了顫,她儘量忽略他的表情,道:“把我送到景都的城郊,至此我們就扯平了,互不相欠。”

哪知少年笑完後乾脆拒絕:“不行。”

“為什麼?”

“冇有為什麼。”興許是為了不讓額角的血繼續往下流,他的雙臂撐著身後的地板,上半身後仰,“換一個行麼。”

“不行。”李落霜也乾脆拒絕。

少年看向她,左邊眼角的汙血糊住他的眼睛有些睜不開,他重複剛纔的話,聲音清列:“換一個。”

李落霜想都不想:“不換。”

“換。”

“不換。”

二人都盯著對方,僵持不下。

“……”

默了半響,少年從腰間取出四顆東西,他攤開手,是大小勻稱的珠子,明光鋥亮。

李落霜疑惑地看向他。

“用這些珠子買你的藥總行吧,這可比我那法陣值錢多了。”他拋向李落霜,趁著她接的間隙站了起來,徑直朝窗戶走過去。

李落霜預感到他要做什麼。

“等等!”

她急忙追過去,可惜還是晚了一步。

她看著少年推開窗戶回頭望她一眼,揹著月光,他的髮絲染上瑩瑩光亮,隨風揚起又落下。紗布還纏在額頭上,血染了一片。

他的雙眸含著些許笑意,略顯狡黠:“後會無期。”

話落便躍上窗台,踏著風躍到了對麵屋頂的石瓦上。

李落霜扒在窗邊,蹙起眉頭壓著聲音喊:“你!”

可黑夜中哪還有那少年的身影。

……

因為這一番折騰,李落霜幾乎一夜冇睡,早上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的。

她打開門,是酒樓的夥計。

夥計的臉色有點白,喊她收拾好趕緊去樓下的大堂。

李落霜不解:“發生什麼了?”

夥計擦了擦額頭的汗珠:“昨兒半夜有個客人死在了後院水井裡,現在官府的人要逐一排查問話,我勸小娘子快些下去吧。”

-有了一定眉目,定會放大家離開,希望各位理解。”頓了頓又痛心疾首道:“死者是方老爺門下的客人韓新先生,方老爺在我們禹陽是何等人物,那是德高望重的大善人啊,如今他的門客有難,我們更要鼎力相助,大家說是不是?”大串話一出,眾人麵麵相覷。這時,酒樓門口進來一人,所有人都將目光投過去。李落霜也看過去,雙眸微睜。是昨夜那人。少年的額角仍包著紗布,臉色雖然蒼白,卻比昨夜好了不少,修長的腿踩著烏靴氣定神怡走進來,...